齊府內，夜幕降臨，華燈初上。

衛易來禿頭齊四這邊，自然是向這位齊四爺求助來的。如何擺平那些音圭門派，衛易只能依靠這位齊四爺。

血狼幫的速度，確實極快。早上這位齊四爺答應幫忙，然後衛易讓韓秋生幫忙，去附近的晶行轉出一張一千五百萬靈錢的晶卡，送到血狼幫幫眾的手裏。下午的時候，衛易已經無意中從音圭當中聽到，有幾家音圭門派在為自己辯解，替自己說好話了。

這位齊四爺，倒是也手腳麻利，並沒有騙他。

而衛易這會兒過來，除了向這位齊四爺討教一下接下來，他到底該怎麽做的時候，同時也想過來表示一下謝意。不過等他過來的時候，便已經是天色昏暗，只能在這座齊府當中，跟這位齊四爺一塊在府上用晚飯，衛易心裏倒是有些過意不去了。

照理來說，應該是他請這位齊四爺才對。

不過，齊府的這次晚宴，並沒有衛易預想當中的那麽奢華，甚至可以說有些簡樸，食材品階也都比較低，不過味道倒是不差。唯一比較有檔次的，就算是靈酒了，法階上品，三十年年份的梔子酒，入口醇香。

“這酒，是咱們幫內幾個上了歲數的老兄弟，自己釀造的，其實也不值錢，也就是年份還過得去。”

“兄弟你別嫌老哥招待你寒酸啊！老哥我可沒別的意思，只是覺得既然你也是莽修，都是自己兄弟，沒必要在吃這件事上太浪費了。”

對於禿頭齊四的話，衛易自然只是口稱不敢。這桌子飯若是以普通修者來看，自然是極其奢侈的。但以這位齊四爺的身份，用來宴請客人，可就顯得有些寒酸了。

禿頭齊四坐在衛易對面，作為主人身份，主動給衛易倒了杯酒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，兩人一飲而盡。

“血狼幫內……還有釀造靈酒的生意？”

靈酒下肚，一副溫潤的靈氣迅速散開，散入四肢百骸。如今衛易進階化靈期後，法階上品靈酒蘊含的靈氣，已經算不上如何精純，但是單純以口腹欲而言，此酒倒是實屬上佳。

“怎麽？難不成，小衛你覺得在血狼幫內，都是一些賭坊那類的吃人生意？”

禿頭齊四莞爾，搖了搖頭，然後自問自答道：“當然不是的！咱們血狼幫，雖然是地下勢力，可實際上，大部分做的都還是正經生意。兄弟你大概不知道，在咱們蒼靈府，內圍的核心幫眾不算，外圍的血狼幫成員，人數至少已經超過四十萬人了。這四十萬人，要是做的都是賭坊這類的生意，我們不早就讓城主府用戰部給推平了？”

禿頭齊四這話，自然是開玩笑，但是對於衛易來說，卻有一點小小的震撼了。

外圍幫眾，超過四十萬人！那是什麽概念？

衛易以往只聽說，血狼幫實力強大，卻沒想到會強大到這個程度。一般來說，一個留川河前線的乙字常規戰部，滿編也就只有一萬人而已。血狼幫四十萬外圍幫眾，在人數上，已經相當於四十個乙字常規戰部！

就算三大門派，門內弟子數量，也不可能如此誇張才對的。當然，這並不是說三大門派實力不行，人家走的是精英路線。如果是正常途徑加入三大門派，修為至少就要在煉氣期後期以上才行。而在三大門派外圍，還有難以計數的附屬門派。若是把這些門派加上，那就難以統計了。

“所謂的外圍幫眾，其實也就是受我血狼幫庇護，偶爾會幫我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。”

禿頭齊四大概也不想如此誇張，見到衛易那副震驚表情後，便心滿意足，開始解釋道：“真正能如臂驅使，隨意派遣出去做事的，肯定只有那些內部幫眾，人數反倒很少。至於外圍幫眾，大多都是咱們莽修，請人家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，倒也無法，但也不能要求更多。這件事情，說起來，也算是我血狼幫一個不大不小的秘密。城主府和幾家大勢力肯定知道，但是那些小勢力或是音圭門派，知道的就不多了。兄弟你回頭可別出去亂說，要不然的話，萬一明天各家音圭門派的頭條，變成了血狼幫幫眾超過四十萬，那老哥我可就是真的麻煩大了。”

衛易點了點頭，心知肚明。

的確，禿頭齊四剛剛和自己說的這件事，若是真的捅出去，弄的滿城皆知，那確實是很大的麻煩。血狼幫，一個地下勢力，卻有如此多的幫眾。在人數上，已經超過了府內任何一個門派，這肯定會招來所有人的打擊。

在蒼靈府，或者說在整個兩江修煉界，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。

不得以莽修為主體，成立門派。

這個規矩，並沒有詳細寫入任何一條大離律令當中。但是雲莽天災之後，近二十年內，衛易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任何一家莽修門派成立。就算有莽修去申請，也會被城主府以各種理由拖延或是駁回，反正不會真正通過就是了。

這裏面的原因，當然很多。

對於兩江修煉界來說，莽修們自然都算是外來戶。而作為本地修者，自然不可能允許莽修們獨自成立門派，在兩江修煉界內，劃分出一個個獨立地區。要知道，從大離法理上來說，門派一旦成立，在自家門派勢力範圍內，是享有自治權的。而作為外來者的莽修，從來都是很受當地修者排擠的。一旦有純粹莽修的門派成立，可以預料到的是，這個門派在短時間內，就會吸引到大量的莽修前來投奔，實力急速膨脹。

這對於當地的原有勢力來說，無疑是根本不能接受的。

最好的辦法，便是如現在這樣，分割消化。

雲莽天災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年時間。當年逃難而來的莽修，對於故土固然深情難忘。但是這二十年的時間裏，他們肯定也在漸漸融入當地的社會。如果再過幾十年，莽修這個群體，可能就不覆存在了。

這些東西，當然不是衛易能夠想出來的。都是平時素無聊的時候，一點一點講給他聽的。

“不過，能做到像老哥這一步，真的已經很好了。”衛易這句話發自肺腑，“咱們莽修本來就生存不易，成立幫派，更是完全不可能。四哥能以地下勢力這種形式，庇護很多莽修，已經做得更好了。”

“但是我齊某人，真的希望能做的更好啊！”

說到這裏，禿頭齊四忽然顯得有些惆悵，竟是完全沒了之前的那份從容態度。

“小衛，老哥我給你講個故事如何？給你講講，這個血狼幫究竟是怎麽來的。”

禿頭齊四見衛易輕輕點頭後，臉上笑容似乎有些自嘲的意味，繼續說道：“小衛你剛才有一句話說的不錯，咱們莽修想要立足，確實挺不容易的。”

“我比小衛你年長許多，估計長你一個輩分，問題都不大。不過當年雲莽天災剛剛發生的時候，我也就像你現在這麽大。當時我也就剛到煉氣期九重天的修為。”

“不怕你笑話，在雲莽天災之前，我出身的家族，在當地規模還不算小，族長是我爺爺，化靈中期的修為。現在想想，當初倒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。”

禿頭齊四說到這裏，露出一絲緬懷之色。

“不過後來，雲莽天災一爆發，我們家那點實力，自然也得快點逃命了。前面的逃亡過程還好，有族內幾位化靈期長輩的護持，沒有出現太多問題。但是後來，隨著獸潮速度越來越快，我們也就被獸潮給沖散了。後面的路程，我是自己僥幸逃到蒼靈府的，至於我家那些族人，應該還有人活著，畢竟有化靈期的長輩存在。但是能活下來多少人，不好說，這些年我也動用了不少力量，在整個兩江西南部都找過，也沒找到過他們的消息。”

聽到這裏，衛易臉上也流露出一絲黯然。

雲莽天災，對於每一個莽修來說，都是難以磨滅的回憶。甚至可以說，只要是莽修，就一定有親人或者朋友，因為這場天災而死去。

“但是等我到了蒼靈府之後，才發現苦日子好像才剛剛開始。”

禿頭齊四搖了搖頭，有些無奈道：“小衛你那會兒年紀太小，應該不太能理解，但是咱們莽修，被本地修者排擠到何等程度。底層修者受欺負，高階修者其實也好不到哪去。當時我煉氣期九重天的修為，不算太低，但也不算太高，對這件事感受的尤為深刻。任何一個煉氣期後期以上修為的修士，要麽受到本地修者有意識的排擠打壓，要麽就找個勢力加入。可就算加入他們，那個條件一樣無比苛刻。也就是在那個時候，某次巧合吧，我和幾個朋友被人欺負，抱團取暖，這就是血狼幫的最初來歷了。”

禿頭齊四說這些的時候，顯得無比輕松，但是衛易聽得出來，背後的辛酸，恐怕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了。

“再後來，因為我們幾個人當中，有化靈期的存在，自然也就引來了很多莽修加入，實力越來越強，我也順利突破到化靈期。但是後來……實力強了，自然也就引起了別人的註意，血狼幫開始受人打壓。但是這種打壓，卻並沒有影響其他莽修加入我們，加入的人反倒越來越多。加入的人越多，我們受到的打擊也就越強。”

“在蒼靈府，不管是城主府還是那些門派勢力，都不可能允許一個獨立的強大莽修勢力存在。所以我很想問問，如果小衛當時你也在，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做？才能保全自己的情況下，還能庇護更多的莽修？”

如何保全自己？還能庇護更多的莽修？

這個問題，衛易倒是真的認真想了想之後，才略微想出了答案。

“只有妥協這一條路可走了。我們沒有高階修者坐鎮，一旦起了大規模的沖突，肯定是我們更加吃虧。”

“就是這樣啦！”

這位在整個蒼靈府的地下勢力內，堪稱執牛耳者的齊四爺，臉色變得蕭索，“我們當時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。不管怎麽說，活下去才是硬道理。也就是在那個時候，我們去聯系了府內的三大門派。我們需要庇護，城主府和三大門派，則需要府內的穩定，同時也需要一個代言人，來管理這些莽修。於是一拍即合之後，血狼幫在蒼靈府地下勢力中的地位，也就被這麽確定了。”

“底層修者總是覺得，我們這種地下勢力神通廣大，讓人畏懼。可實際上呢？地下世界真的沒那麽大，在城主府和幾大勢力眼裏，我們血狼幫這種地下勢力，也許只是一條替他們放羊的狗而已。”

禿頭齊四說完，只是不住苦笑，衛易亦是不住苦笑。

莽修，想要好好活著，活的更好一點，真的很不容易。

“我有個問題，以前沒太註意，經老哥你這麽一說，我倒是剛註意到。”

衛易忽然皺起眉頭，沈聲道：“當年雲莽天災之後，咱們莽修大量北渡逃難。可是我怎麽好像很少聽說，有哪位周天境的莽修存在？好像就連化靈後期的高手，也很少聽到啊？當年若是莽修群體當中，也有周天境的高手庇護，咱們的日子，至少也能好過很多吧？”

“這個問題，我也想了很多年了。”

禿頭齊四臉色猛地變得憤怒了起來，怨氣深重。

“不光小衛你不知道，就連老哥我，在蒼靈府近二十年，一樣沒見過幾個化靈後期的莽修高手！當年雲莽天災雖然猛烈，但是在化靈後期以上的高手眼裏，想要逃生總是不難的。我想了二十年，只想到一個可能。”

“我們這些人，大概是被他們拋棄了。”

……

就在衛易和禿頭齊四交談的同時，衛易識海當中。

素一襲白衣宮裝，如同萬年不化的冰山，凈潔肅穆。但是在這一刻，素的眼神卻仿佛顯得有些空洞，仿佛有淚水滑落，輕聲呢喃。

“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！”

“但是我天玄山，不曾拋棄任何一個莽修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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